真正的文学守望者
守望者,锲而不舍又志存高远之谓也。先生的一生,是充满坎坷的一生,是守望文学的一生,是砥砺奋进永不言败的一生。
梦想毁灭
叶宗轼先生1930年出生于六横岛,时值中国社会动荡的年代,蛰居海岛的叶家家境殷实,父亲识点文墨,尤其崇拜大文豪苏轼,就给儿子取名“宗轼”,意在拜东坡为师。先生自幼喜读文学名著,立志当一名作家。
先生一生可谓传奇。8岁时被海盗劫持,囚禁南韭山岛一个多月;20岁担任小学校长;25岁在《浙江日报》文学副刊发表处女作,加入省作协,弄潮文学的信心大增;次年考入杭大中文系,成为浙江文坛之星,可谓春风得意。
谁知“祸兮福所倚,福兮祸所伏”,此时,不幸竟悄然降临其身,一举摧毁了先生的文学梦。
在那个年代,政治运动多,先生被打成“地主分子”“右派分子”,发配回乡。十年动乱又成批斗“活靶”,戴高帽、游街先生都经历过了,甚至孤身一人,浪迹天涯,食不果腹,瘦得皮包骨头,之后又蹲过班房。在人生的黄金时代,先生的爱情也在风雨中飘摇,一般姑娘不愿与右派分子交往,即使有好感的,皆无法冲破世俗的屏障。
身处逆境的先生,受尽人生的各种侮辱与痛苦,先生却把苦难踩在脚下,“什么都不放在心上”,把受难人生权当修行体验生活。这特殊经历的彻骨之痛,厚实的生活基础,为其提供众多的创作素材,激发出更多的创作灵感。
命运多舛的先生在蒙受不白之冤22年之后,终于平反昭雪。已过天命之年的先生,一脚踏上幸运之船。
从头再来
去者已矣,来者可追,不怨天尤人,惟有从头再来。这时的先生犹“老夫聊发少年狂”,他要让深藏在内心的抱负、激情和热爱集中地喷发出来,用自己的笔,表达心中的所思所感所爱。
先生学富五车,浑身散发着书卷气质和非凡的才华,又殚精竭虑,笔耕不辍,发愤著书立说,写作成为他不可或缺的一种生活方式。先生根据自己在南韭山经历创作出版了《在海盗窝里》,在《江南》《清明》《当代》等大型文学刊物发表《海边人家》《夜海深处》《唐开五家事》等中长篇小说,其中《唐开五家事》被拍成电视连续剧《段老五家事》在云南台、上海台、中央台多次播放,开创了舟山作家作品在中央台播出之先河,一时好评如潮,并获得了《当代》文学奖和浙江省优秀小说奖。
先生执着于讲实话真话,言语犀利而直率,嫉恶如仇。有一年,发现家乡海洋渔业资源严重衰退,先生深入渔乡调研,走村串户,倾听民意,痛心疾首,写出了《大海的呼号》长篇报告文学。作品在《文汇月刊》发表后,上海电视台慧眼识珠,拍摄成纪实电视片,在上海和央视等媒体播放,震惊高层,引起了国家有关部门对海洋资源保护的高度重视。当然,先生的耿直作派也会得罪一些人,让人不爽。这犹如当年有日本人问鲁迅:你天天批判中国人,是否你讨厌他们。鲁迅先生低头沉思良久,含泪说:不,我爱他们!先生何尝不是如此呢?
多年前,先生开始撰写史诗般的自传体长篇小说《卸了妆的历史》,先生从出生记事写起,直写到当下。小说按“大事不虚,小事不拘”的创作原则,全景式地记载了社会与人生的历史足迹,从中能倾听到作家心中涌动着的风云激荡的历史波涛,“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,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”,体会到一代知识分子内心深处的苍凉和忧国忧民的情怀,不难看出,先生是用心、用整个人生体验来叙述和描绘渐行渐远的记忆。
真实的历史就像一枚硬币,它是由两面组成的。只说一面,那不是历史,那不真实。这套书“如实记录”的内容仍有振聋发聩的现实意义,给人以许多感悟和思考。先生守望文学的精神,令人赞叹。
西谚云:一个人不可能既时髦又出类拔萃。其实,先生却是两者兼有,令人刮目相看。截至先生去世前,已完成各类著作28部,逾千万字,可谓著作等身。“没有成就的才华毫无意义。 ”而先生的才华已转化为丰硕成果,更令人敬重。先生无疑是舟山文学界的翘楚。
壮志未酬
人格、境界、性情是写出妙文的前提。温文儒雅的先生一生只做一件事,那就是写作。
在文学边缘化的今天,先生仍孜孜不倦地坚持纯文学创作,且所有作品皆是一笔一画书写出来的。先生曾说:“社会养育了我,我总应该为社会做点有益的事情,决不辜负这个所经历的时代。 ”
虽然先生生活清贫而寂寞,父子俩及保姆3人长期住在70平方米简陋的旧公寓里,对于物质生活没有太多的奢望,小小的卧室兼书房里,除了书,没有一件很值钱的物品,但先生长怀美好愿景,天生幽默乐观,所以能焕发出极大热情和魅力。先生坦然面对当今社会一些炎凉世态,也不在乎有些朋友“人一阔脸就变”。先生曾对我说:“岁月不饶人,自己已作好随时走的准备,所以,惟有与时间赛跑,只争朝夕,多留佳作在人间”。
这是一代知识分子的忧患意识、勇于担当的使命感使然,而这些,也正是我们这个时代所需要的精神脊梁。
近些年来,先生趁自己脑子好使,本想多出作品,无奈,先生为打知识产权官司、筹款购房、又因摔倒骨折等一系列烦心之事缠身,写作的步履放缓了。那部自传体小说计划10册300万字,其中240万字,厚厚的8大卷已于2011年底出版。剩下2册,1册已写完,1册尚未动笔,因先生猝然离世而中断,留下终生遗憾。这位舟山文学巨匠的仙逝,无疑是我市文学界的一个重大损失。
这位“德艺双馨”的老艺术家,一位真正的文学守望者,其自强不息的精神,将永远励人奋进。